上次说输入“野象大宝贝”会给你们贴新小说,于是后台被甜话刷屏。为了谨防大家继续对我进行粉红骚扰,特此刊发!(其实是炫耀!)
你知道的,你总会遇见那种朋友,她擅长在饭桌上抖机灵逗一桌子人开心,没人不爱她,她胖了人家说好萌呀,她在饭桌上喷鼻涕泡儿有人说超可爱哦,喜欢的人被她瞧上,简直灭顶之灾。
但同时她又那么无辜,不是故意的,不是心机婊,只是本能。她们的下场一般是游戏人间、却没有什么真正归宿。这是代价。
作为闺蜜,你无法讨厌她,她不是心机鬼。她仍然用闪亮逼人、可爱无敌、善意热情深深吸引你。
欢迎大家跟我一起讨论生活中遇见爱情大鲨鱼的撕逼故事唷,下次贴对讲机。
yes
野象
《那些爱情大鲨鱼》
野象小姐
妹妹交了奇怪的男朋友。
她最近不涂指甲油,吃饭不抖腿,回家不大力摔门,甚至不用美颜照片疯狂刷朋友圈了。
“你不担心她吗?”一个目测身高+的男孩拉了拉书包带子,问我。
下午三点半,闷热巅峰时段,我从吧台后边抬了一眼:“听着,像你这样,放学尾随佳佳、自以为是护花使者、贪恋少女美色、又胆小如鼠的家伙我见多了……”
“姐姐你很正,不要变韩剧里的可恶二姐。”他说,“我是杨佳佳的后桌,跟她一起罚站过。叫我阿飞,英文名Flywithme,英文名越长越有贵族气质,像我本人这样。”他挑眉。
“Flywithme?什么鬼?”
“你店里一个客人都没有,只能做我的生意了。”他拿了点餐单,乖乖地退到最远的桌子去。这小子左一个姐姐右一个姐姐,叫得我怪恶心的。杨佳佳作为正牌妹妹都没正经叫过我几声姐姐,每次都是直呼大名“杨大雪”。
“喝什么?”
“姐姐,这里最贵的是什么?”
我在小区楼下开了间咖啡馆,叫“一万口新鲜”。朋友们劝我说一定赔钱,说你不至于吧,守文艺梦呢。我说有一天当我发现我想要的每一样东西都不贵,那无所事事就是我最好的人生节奏,我讨厌青春期。他们哈哈哈哈哈地笑起来,我对这群自大狂翻了个白眼说,我就是随便开个店给我爸公司避税喽,你们闭嘴。
(一)
正打盹呢,被“哐哐,哐哐,哐哐”持续开关门的声音吵醒。门口涌来的大团强光弄得我睁不开眼睛。“Surprise!”阿飞身后黑压压的二十多个人直愣愣地看着我,整齐划一:“姐!姐!好!”
我一恍神没站稳。“这些都是我的人,大家自愿来帮衬漂亮姐姐,有人气才能有氛围,有氛围才能有生意,有生意姐姐才开心嘛。”他边拍手边吆喝,极富主人翁意识,“这就是我跟大家说的漂亮姐姐,大家随便坐,三人一伙,五人一堆,别推别挤,讲究纪律……”
我忙得团团转,第一次有成功人士的错觉……这个下午托了他的福,生意好到爆。
我问阿飞,怎么刚刚听他跟大家说,我是他的姐姐?他说没办法,如果说是杨佳佳的姐姐,大家就都不来了。
这丫头人缘真差啊。看他饱含渴望的眼睛盯着我,我便主动分享了杨佳佳的近况。我说,有一次路过她房间,听到她在讲电话,声音甜甜的,应该恋爱了。阿飞急了,问都讲了些什么。
“小情侣之间的话。”
“比如呢?不要怕伤害我!快说!”
“‘我今天会认真写作业的,明天也会,后天也会……骗你是小狗。’”我学杨佳佳的嗲声。
“假的吧,杨佳佳最不喜欢这些肉麻话了。”
“‘我答应再也再也不打架了,好的嘛,我都听你的。’”
“她也答应过班主任以后不打架啊!”
“‘你不许太累哦,老、师。’”
这家伙断了话茬。我回归自己的音色:“你们班主任姓什么?”
他一副吃大便的表情,呆立在原地:“徐……”他狠狠地摔了手里的书包,冲出门。这人发脾气的样子太好笑了,头发本来就精神地翘着,发脾气像通了电,“滋滋滋”根根如箭。长手长脚的小伙子,一生气整个人鼓了一圈。
“你妹跟老师谈恋爱你管不管啊!”他突然折回来,“啪”地推开门。
“了不起,我也跟老师好过啊。”
为什么我讨厌青春期,这个只有韩萱知道。她是我曾经的闺密,也是整天“梦想梦想”“自由自由”挂嘴边的自大狂之一。我们说好逃课去大芒山,疯玩一通回来发现她是提前交了论文、请好假去的;期末考试结束,她梨花带雨地说体育不及格是因为体育老师追她被她拒绝,我当着许多同学的面大骂“猥琐!”,接着我也变不及格,她大笑“终于有人一起垫底啦”;大三的时候我跟我们班导师好了,一个儒雅的人,吃饭坐下前永远先替你拉椅子,我警告她不许告诉任何人,结果一次她喝大了站在桌子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对全班同学说:“我的雪雪总算有人疼了,张老师人呢,张老师你要对她好!”第二天我们就吹了。
她说:“爱情除了用来讨好自己还有别的用处吗?”她鼓励我陪她一起与各自感情寡淡的男朋友分手,一个月后她和我那个男朋友拥抱着去新西兰蹦极了。“青春”,我不擅长,我在其中吃闷亏,受大伤,不觉得美好。绝交三年,回想起来仍然心有余悸。现在,我最讨厌的青春正发生在杨佳佳身上。
(二)
“哦,张寒飞啊。”杨佳佳食指卷着耳机线,晶莹的指甲抠抠耳垂,嘴里嚼着泡泡糖,“他家挺有钱的,你应该让他点五百块一杯的猫屎咖啡。”
“你心比我还黑。”
“他的钱不买咖啡,就拿去给我买礼物了,没一个是我喜欢的。”
她跟韩萱是一样的角色。杨佳佳今年高二,在她们班是讨人厌的类型。
(三)
“确切地说,是被女生们讨厌吧,因为她有钱有势有性格,还长得漂亮。”阿飞接过猫屎咖啡,汽水般灌了一大口,“你们家基因真好,妹妹美姐姐也美,一个像夏天一个像秋天。”他来店里套近乎不下五次了,除了杨佳佳还是杨佳佳,最后不忘粗暴地夸我一句。
我不屑地抬一眼,从吧台里举起一杯冒冷气的冰饮给他:“送的。”
杨佳佳和我是同父异母的姐妹,十二岁以后才生活在一起。我们互相没好感。小时候我爸把我往“公主”的目标上培养,让我学钢琴学书法学跳舞学油画,可惜天资愚笨什么都学不好,最后成了半吊子。我爸对妹妹是放养政策,她爱学什么就学什么,最后也变成了半吊子。可是她继承了她妈妈讲究的仪态与看人的眼神,成了优雅的半吊子。
“她小时候最爱干的事就是把芭比娃娃掰成一段一段的,抽屉一打开,哗啦啦全是断手断腿断头。好恐怖。”
“她一定特别缺爱。”阿飞握着青柠柚子茶嘀咕。
“她一哭我爸就飞奔过去抱她,她一笑我爸差点买下半个麦当劳乐园,三个保姆追着喂饭她才吃半碗,你说她缺爱?”
“我也愿意这么对她。”阿飞眼睛闪闪的。
我对我妹在学校是什么情况没兴趣,但是这小子如果能每天来消费,再带些人撑起日营业额,我对我爸也好交代。“这个好喝!”他指了指手里渗冰珠的玻璃杯,露出一口白牙,几颗青柠檬在冰块下滋滋滋地浮动。
“算你品位好,这是杨大雪氏尊贵伯爵十九代秘制限量青柠柚子茶,消费过猫屎咖啡的VIP才喝得到。”我爱腌制青柠蜜柚酱过夏天,用玻璃罐密封,两个礼拜后风味绝佳。我活到二十七岁仅剩的少女心,我只泡给自己喝。
“名字这么长!”
“越长越符合它的贵族气质。”
正说着,门被推开了,是严岩。他穿着从不打褶子的高档白衬衫,急急地向我走来,手里攥着串钥匙:“快,走吧走吧去吃饭,没时间了。”
“啊?”
“我奶奶大寿啊!”
“怎么不提前说一声,礼物都没买呢!”我惊慌失措。
“我路上买好了,快走快走。”
“你的礼物又不代表是我的礼物……好歹让我换件正式的裙子吧。”我指指身上的口袋T恤,他一把抓住我:“别换了,我家亲戚哪个你不熟?”
“好好,等我把围裙解了,你别催嘛……”
“就你磨叽,车还没锁呢,你快点。”
我赶走阿飞,被严岩像收破烂一样拎走了。他是我未婚夫,是本城颇有名望的骨科医生,曾毅然拒绝了院长女儿的示爱,选择了我,令我自信爆棚。加上他有点像皮肤光滑的刘翔,挽着他走在路上就跟挽着奥运冠军一样骄傲。我爸生意做得好,不指望我给他找门当户对的联姻对象。他脊椎不好,认为找个骨科医生做女婿正好,减少未来的健康投资。我现在每天都在倒数,盼着11月大婚告成,抱得美人归。不过他平常太忙了,火急火燎突然空降是常事,像扔炸药包一样把我空投向各大场合。据阿飞回忆,那天我看起来就像一个委屈的小型旋风,充满破坏性又毫无方向。
“姐姐,你在姐夫面前那怂样,有一点点损伤你在我心中的权威形象哦。”
“你懂个屁。”
(四)
杨佳佳来问我拿钥匙,和张寒飞刚好撞见。杨佳佳抬手打招呼,钥匙哗啦一响:“你跟我姐认识啊?”
“不认识不认识,我经常来喝东西……”
她狡黠一笑:“姐,这是我同学,别给他打折。”
回家后,经过楼道我听到杨佳佳又在打电话,约“他”去潮安路的冰激凌店。我掏出手机,告诉了张寒飞。三秒内手机屏幕亮起:“明天下午六点跟踪模式开启。不见不散。”我飞起手指回:“以后日消费额不低于?”“成交。”
什么时候我变死心塌地的阿飞党了?冥冥中感受到上升金牛的拜金牵引。
入夜的晚风,暖烘烘的。冰激凌店被一排白漆木栅栏围住。小院子中几口粗陶大水缸,养着钱币大小的绿萝,还盘桓着爬山虎与夜来香。花坛中几盏阑珊的灯藏得深,幽幽暗暗。人们有的吃饭,有的低语。
我妹真好看。她靠在树下的单车上打电话。长得乖巧,奶嘟嘟的,顾盼间却透着桀骜。大长腿翘着搭着,时不时抖两下,简直是个二流子!一头漆黑的长发倾泻下来,柔化了鲁莽感,像武侠小说里集万千宠爱的刁蛮小郡主。
她一直打电话,一会儿撒娇,一会儿发飙,一会儿哈哈哈哈哈狂笑,没见挂断。
“快七点了。”阿飞抬手看腕表,“那浑蛋放她鸽子。”眼睛隐在树影中,与平日的吊儿郎当比,多了一分悻然。自己女神当着自己的面,高高兴兴地被耍,换谁谁生气。
我说我去上趟洗手间啊。他说好。我回来,我妹不见了。
“人呢?”
“啊,走了。”
看他心事重重的样子,我拍拍他肩膀:“不来总比来了好,看了心烦。”
他点了点头。初夏的树荫已经藏起了蝉声,不热烈,但清悠。他突然问:“姐姐,上次你说,你什么时候结婚来着?”
“11月啊。”
“跟那个骨科医生吗?”
“帅吧。”
“一般吧。”
“哈哈你还挺牛!红包别包太大,几万块意思一下就行了。”我笑嘻嘻地说。
之后,阿飞偶尔来店里晃两下,不及之前热烈了。初夏,除了待在店里我哪儿也不想去。从玻璃门望出去,街上的长椅、霓虹广告牌、郁郁葱葱的树荫、黄色垃圾箱,一切都是浮动的、蒸腾的。我喜欢我的生活节奏,做着一份“正经事”,等着一张“爱情证书”,猫在吧台里追美剧、日剧,一个个下午轻松混过去,成功挡住了人群与压力。
6月快结束时,张寒飞把徐老师给打了。
(五)
据说,张寒飞伙同几个男同学在天台抽烟,被抓了现行。班主任徐老师把他们领回办公室,罚站到天黑。不知道什么原因起了冲突,阿飞本来就看徐老师不爽,冲上去就揍。徐老师被打骨折,医院。
“我快被开除了。”
“让你爸拿点钱捞你呀,实在不行换学校。哪里念书都一样,反正你都考不上。”
“不行,我一定要待在这个学校!不能给其他男人靠近杨佳佳的机会。”
医院铺位特别满,徐老师现在还连人带床睡在走廊上呢。这个怂鬼央求我动用我男票的关系,让徐老师插个队,示好后可以松口不开除他。
“那你当初别打他呀,现在孬种求他,多没面子。”
“男人总得为冲动买单。”
“徐老师应该算情敌吧?”
“为了能留在杨佳佳身边,我牺牲一点算什么?我爸说能屈能伸,是做大事的料。”
真够没脸没皮的。
医院,打电话问杨佳佳去不去,她说她去干吗。
哇,假装不关心绯闻对象徐老师,也不迁怒肇事者阿飞,置身事外的本领真厉害。徐老师没什么特别的,戴眼镜,看起来像教物理的。一问,还真是教物理的。严岩来安排了一下,说先忙去了,就离开了。阿飞和我一前一后地走着。
“姐夫平常都这么忙吗?”
“对啊。”
“你俩有感情基础吗?”
“我们处了三年好不。”
“他走来走去,都不看你。假装自己很忙似的……”
“喂!他很忙,小男孩有什么资格评价成年男人啊,大人世界的压力你懂吗?!”阿飞莫名其妙,弄得我有些气了。
不远处一个女病人在练习走路,她小心翼翼地伸腿,护士站在一边时刻准备扶。那病人却一把抓过严岩的胳膊,借势倒在他怀里。
“这种揩帅医生油的女病人真是无孔不入……”
等等,那不是韩萱吗?我忽然像吃了一记闷棍愣住。
关键是,严岩没有礼貌地推开。他抱住她,握着她的胳膊肘,笑着在说什么。韩萱扬起小白月亮一样的脸,笑意盈盈。
阿飞朝我眼神方向看去,没出声。
“你作为一个很直很直的直男,客观、严厉、公正地回答我,前面那个女的和我谁更漂亮?”
他颇负责地定神看了几眼:“她比你瘦,腿长,但你颜值高……我选你。”我感激地看他一眼,鼓起勇气走过去。
“腿坏啦?”紧跟的“bitch”在胸腔中拉起号角,忍住没说。
“杨大雪!”她雀跃地一把抱住我,尖叫声令一条走廊的人都捂起了耳朵。
想起十六岁,我跟韩萱在学校广播站打杂挣学分。当时有个做《音乐无极限》的学长,他的节目在傍晚放学时段播。人潮如猛龙过江般涌向大门口时,天空中就响起他选的电影主题曲,配一首冷门的外文诗。动人的声音,从喇叭中流淌,伴着初秋的冷空气与隐隐的喧闹。我舍不得走,非得趴在自行车上听完才肯走。没多久,他的节目被砍了,许多同学投诉听不懂。这群傻×。
韩萱拥有逗满桌子人大笑的天赋,俏皮又不做作,俘获了学长的心。最气愤的是,有一回考试,高年级低年级穿插排座位,那位学长因为给她写卷子被抓,被学校处分了。他不仅不怪她,还写情书给她,情书还被她拒收。
“你就不能稍微心疼下他吗!”
“我心疼他,你心不疼啊?”
“我要跟你绝交。”
“你讲不讲道理啊杨大雪,他看上我跟我有什么关系……虽然他也不错。”
“是我先看上他的!”咬牙切齿,噙着泪把她送我的《我的心中每天开出一朵花》扔在操场铁网上。那时候不懂,爱情根本没有先来后到,只有弱肉强食;如果有,也是心机重的先来,温柔的后到,永远轮不到发掘的那个。
后来,当我俩同时喜欢上一个人时,悲剧的一定是我。
我学乖了,一毕业就挣脱远离了韩萱这只爱情鲨鱼。
现在,逃不掉的精彩桥段,随着韩萱的阴魂不散,似乎又要上演。
回到家,杨佳佳架着大白腿,边舀水果酸奶边看电视。她胳膊上多了一个文身,发现我在瞄,索性亮出来凑到我面前。一排心电图。“你文谁的心电图?”“不是你的。”“有本事在额头上文个王字啊。”“喏,是文身贴纸。”她搓了搓,刮下一点屑。
“徐老师住院了你怎么不去探望?”
“慰问老师是班干部的事,再说了,人是张寒飞打的,又不是我。”
“说不定他是为了你才打的。”
“呵呵!千万别说这种话。他本来就爱打架,外号叫什么你知道吗?‘张三架’,一天打三架呢。他一定以为自己特帅。”杨佳佳举起修长的胳膊,伸了个大懒腰,她说,“严岩今天来吗,我函数题不会。”严岩偶尔来家里,会教她写数学作业。
“喊姐夫,不许喊全名。”
“还没嫁呢,入戏倒挺快。”她冷笑一声。
“那当然了,不像你,尽跟些不靠谱的人谈恋爱。”
听完我的话,她有一秒失神,我幸灾乐祸地飘走了。
(六)
我问阿飞:“你喜欢我妹什么?”
“她是软妹子啊。”
“她软?凶死了,跟小狼狗似的。”
“我说的软,不是磨皮磨得很肉欲那种网红的软。她白,腿长,凶的时候萌,她就是好看!看到她我就想讨好她,就想摇尾巴,谁也拦不住我。”
“我靠。”真敢说,忍不住飙了脏话。
这世上存在着一个“妹子遇见幸福万能法则”,你知道的吧——“要美、要温柔、要爱笑、要穿着洋装买水果时时刻刻准备去街角遇见爱”。韩萱和我妹这种人的存在,似乎专门为了讽刺千千万万个小心翼翼、处心积虑的姑娘。她们努力吃苦,一天一点进步,慢慢变好,以为离好爱情又进一步。
而韩萱杨佳佳她们,发胖都有人惊呼太萌啦,饭桌上笑得喷鼻涕泡儿超级失礼有人觉得可爱,她们闯祸犯傻有人兜着,犯贱耍狠也被人爱得痴迷,“玩够了会收心的,我等她”。
爱情鲨鱼们走马观花,漫不经心地收割一筐一筐的好男人,在爱情中永不失足,也永不知足。
“韩萱是你老同学?”严岩咀嚼着嘴里的牛排,咕哝着,“没听你提过。”
“是啊,那么多老同学,一个一个哪里提得过来?”
“她挺好玩的,腿断了下不来床,就讲笑话,逗老爷子老太太笑。整层楼数那个病房最热闹。稍微能走了,左邻右舍地串门,比值班的护士认识的病人还多。你猜她腿是怎么断的吗?太奇葩了这姑娘,滑雪的时候……”意识到自己话多了,低头抿了一口红酒,“下礼拜约了婚庆公司,我们先试礼服,再跟他们过流程,好吗?”
“好。”我盯着桌上欧式烛台上闪动的微光,一口都吃不下。
(七)
“你都送过杨佳佳些什么?”我问阿飞,我忽然很想帮他。
他有滋有味地说:“香港买的全套雅诗兰黛,死飞自行车,还打了跟她一样的左耳朵骨的耳洞,还有……”
“雅诗兰黛是中年妇女用的;死飞自行车你见她骑过吗,她天天穿裙子她能骑吗?地球上左耳朵骨有洞的人千千万万,跟她有什么关系?白痴直男癌晚期。”我指了指橱窗中的西点,“佳佳喜欢吃甜点。”
“是吗,我明天就买个忒大的蛋糕送她,华丽有面子!”
“万万没想到你是暴发户思维啊。”我一巴掌扇在他脑门上。
“那要怎么弄?”
“你要亲手做。”
“……多娘啊!”
他想跟我学做甜点。我推荐他做cupcake,杨佳佳爱看《破产姐妹》,大胸MAX做的正是杯子蛋糕。他说,不行,太迷你了不能凸显他的男子气概。我说那就黑森林吧,沉稳低调,里头还夹着樱桃,黑甜黑甜的多好。他说,不行,乌漆麻黑不浪漫啊。我说,抹茶瑞士卷呢,比较清爽跟安全。他说,不行,本少爷的爱轰轰烈烈,要那么安全做什么。
我说不伺候你了,你滚吧。他指着橱窗中的提拉米苏说,这个好,细腻高贵符合我。
“提拉米苏的确跟爱情有关。”
“是吧。”他自我赞许地点了点头。我带他到后厨房,告诉他提拉米苏最重要的三要素是Mascarponecheese、Marsala酒与手指饼干。他聚精会神地点头,眼中写满了“听不懂”。在我的专业领域,终于可以尽情虐他了。这家伙绝非善类,平时跋扈惯了。我指着蛋黄、蛋清、淡奶油说,先把这几样分别打松。
“什么叫打松?”
“就是拼命地搅拌、打发。”
“那个我见过,没问题!打发器呢?”
“坏了。”
“好好!我马上弄。”
他把衬衣袖子挽到手肘,围着我的粉红围裙,开始打蛋,弄得满手都是。“还挺有模有样呢。”我调侃道。那双手摸过篮球、打过架、握过单车把手,未来也许指挥别人、数大钱、替女士优雅地开车门,现在为了讨一个难搞的女生欢心,人生头一次跟鸡蛋、奶油打交道。爱真是一物降一物。
“帅吧。”他头也不抬,“改天本少爷给你拍一组围裙美男写真,挂在门口做广告。”
“好啊。”
“二战时,一个意大利士兵马上要上战场打仗了,家里什么也没有了。妻子怕他挨饿,把所有能吃的饼干、面包全揉进了一个糕点里,那个是最初的提拉米苏。Espresso咖啡的苦、马斯卡邦芝士的甜,还有Masala酒,融合得很美妙。每当这个士兵在战场上吃到它,就想起爱人。你可以把这个故事记着,去打动杨佳佳。”
“士兵最后死了吗?”
“我不知道。提拉米苏Tiramisu,在意大利文里是‘带我走’的意思。妻子想追随他一起走,枪林弹雨也不怕。”
“太悲情了,晦气,会不会对我追徐佳佳不吉利。”
我没理他,低头搅拌器皿中的香甜糊糊。厨房很小,是平常我一个人钻进来的小王国。壁灯在阿飞头顶上悬着,睫毛、鼻梁、下巴投下重重阴影,一个修长的、嘚瑟的、为爱变得一塌糊涂的少年。我搅拌太久,手臂酸,眼睛也酸了。还好这家伙不吵,我们各怀心事地待着。
“烘焙是很私人的事。敲碎鸡蛋,搅拌耐心,揉面团好像揉一颗真心,反复反复地揉啊,烤箱的温度像恋人的眼神发烫。经过慢吞吞的过程,做出来的蛋糕才香。”
“姐姐,你挺好看的,有人告诉过你吗?”
(八)
韩萱约我喝酒,我拽上阿飞陪我壮胆。
“腿过几天就好,憋坏了。”她指指被涂鸦爬满的石膏。她就是这样,受个伤也像开派对般热闹。落座时踉跄了一下,阿飞起身扶住。她飞了一个顽皮的媚眼给他:“谢谢小帅哥,好乖哟。”这女人的一言一行令我汗毛变倒刺,分分钟气炸。
“那你快出院啊。”
“放心,我换了主治医生,我跟你男人一点关系都没!”她噘着嘴,双手扯我的袖子,“好啦,以前都是我不对。”她招呼老板上冰啤酒,和烤串儿。
“我不吃。”我抱起双臂,“烤串儿太脏,冰啤酒年纪大了,喝多了怀不了孕。”
“喂,你作个屁啊。”韩萱狠狠地敲了我脑袋一记,“说起来,我以前念书的时候,觉得爱情最诱人,帅学长啊甜蜜啊浪漫啊,对!爱情对于我来说就是闻一闻就醉的清酒,爱情多美好啊,但是太阳一晒就蒸发了。可是闺密不是。我失去过很多人,但没法忍受你不跟我联系……”
我起身,不想久留:“一句都听不下去,这么多年了,我一喜欢谁,你就扑上去吃干抹净。哦,说错了,是他们主动爱上你的,不能怪你。你问问自己,除了问我借钱、讨论男生、陪你吃饭上厕所逃课,你珍惜过我吗?”
她今天穿了一件藕粉色背心连衣裙,头发绑起来好像以前图书馆手册上的大一女生,时间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,连眼神都是清透的。她笑着看我:“听说你要结婚,包了个超大红包。”她递过来,果然厚得连手掌都捏不住,“不用还我了,我估计这辈子结不了婚,没这福气。”
说完她给我一个大拥抱。这让我想起大二有一回我们去春游,她跨过河岸飞奔扑来的大拥抱。
今天阿飞开了车,我说你有驾照吗,他扬了扬手里的驾照:“我爸的,我俩长得像。”我也无所谓了,钻进副驾驶,盯着前面被车灯扫亮的路。好像我们,总是将坏掉的感情往黑暗中归拢,以为这样就能继续在光亮坦荡的前行。
“杨佳佳和徐老师之间什么也没有。”我说。
阿飞扶着方向盘,回头看我一眼,头上几根呆毛倔强地翘着。
我告诉他,昨天笔记本落店里了,我急着用,借了杨佳佳的。一打开,海绵宝宝的屏保跳入眼帘。打开网页,是她淘宝的默认登录页面,购买清单排第一的是少女买的文身贴。
那种定制,需要买家提供原图图案,心电图文件名赫然写着“严岩”。
严岩与韩萱之间没什么,或者还没来得及发生什么。
杨佳佳和徐老师之间没什么,她默默地爱着她的准姐夫。
我怎么没想到,三年前介绍他俩认识,严岩教她作业,杨佳佳有时候会喊他“老师”。电话听到的老师,原来是他。虽然知道杨佳佳敢爱敢恨,但没料到会伤害她亲姐姐。这世界上爱情鲨鱼会害怕伤害谁吗?没有吧。
“我知道。”阿飞沉默片刻,说道,“上次我们跟踪杨佳佳记得吗,你去上厕所了。严岩来了,然后他俩抱着走了。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,怕你难过,我也挺难过的。”
身为一个委曲求全的loser,却连“退而求其次”的快乐也捏不住。我想着想着,放声大哭。
(九)
当着台下几十桌目光,严岩一袭西服深情款款地掏出戒指。我突然意识到,我对他的热情,还不及他身后桌上的一碟草莓慕斯蛋糕多。这个人怎么还能若无其事般,站在我对面,抱着娶我的决心。而我妹呢,根本就没来。
我逃婚了。摇曳着脏婚纱,大半夜鬼鬼祟祟地敲张寒飞家门。他结巴地说:“那,那你先进来吧。”“我帮你那么久,现在是报恩的时候。”我提着裙子进去了,大理石地板拖出一条深色水渍。他说,他爸出差了,保姆是他爸的眼线,千万不能吵醒她。
“你现在真狼狈啊。”他站在房门口无声地鼓掌。
“给我弄点吃的呀,快点。”我用气音命令他。
他靠在门框边,举了举杯子:“喝什么?Coffeeortea,orme?”
外面下暴雨,夜晚显得惊心动魄。他房间铺着一张宇航员图案的地毯,很厚。我跪在上面拎干裙摆的水,脱掉鞋子,吃着他煮的一碗泡面,热腾腾的。
“还没告诉你,杨佳佳把我做的提拉米苏扔了。她说提拉米苏是‘带我走’,女生送男生的,说我不懂浪漫别瞎浪漫。”
我笑:“行了,男人因为逆境才迷人的。”
他挨着我坐下,靠在床沿喝一罐可乐,耸耸肩。我们说了很多话,我说我理想的爱情是俩人在一个房间各干各的,不会急红脸,也不大声说话。如果爱一个人,有什么事值得争执呢,不是几乎没有,是完全没有。对喜欢的人保持欣赏,不需要花一点儿力气。更不用防着爱情鲨鱼们。说到这儿顿了下,我又哽咽了。
我不是怂,也不是怕,而是不懂为什么我们不能找到那个全球限量、仅此一个的专属自己的人呢。爱情鲨鱼们生猛、孤独、臭不要脸;被野心与危险所驾驭,却颠沛流离,同样不快乐。被鲨鱼伤害的人,舔着伤口一直往后退,退到月光阴影里蹲下来就以为安全了。
那些纠缠的、恸哭的的时间,都是活该必须去承受的。因为我们愚笨,我们不诚恳,还不配拥有一份好爱情。
也许我们该懂得放过自己,与自己和解。
等再遇见心上人,别胆怯,走过去紧紧地抱住他。
后来我在他的房间睡着了。以为他会以青春之名给我点赞,哪知他将我反锁在房间,一墙之隔接了我爸的“是的叔叔,杨大雪在我这里,她跑不掉的。”我咬牙切齿地被我爸带走了。
当然,婚也吹了。
(十)
这个时代犹如一个巨型的双十一,买一堆便宜的破烂儿,却没什么值得珍藏的。我很喜欢和阿飞做朋友,爱和他玩。他就像超市里的儿童碰碰车,你只需要把他放在角落,他自己会走,会跳,会给你惊喜。阿飞说,五百块一杯的猫屎咖啡他不爱喝,他喜欢杨大雪牌青柠柚子茶。
“这个卖块才对。”
“鬼买啊。”
“我买。”
青柠与柚子慢慢变柔软,两个都适合长在夏季中的灵魂相互了解。愉快陪伴的时光,便酿成最清爽的甜味了。
by野象小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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